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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危險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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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邊陲小國的森林裏有一位善彈琴曲的精靈。某天, 一場意外, 一只正在聽她彈琴的動物死去了。精靈非常傷心,因為從那一天開始,森林裏所有的動物都再也不敢聽她彈琴。沒有了聽眾, 她的琴和生命就失去了意義。

在精靈彌留之際, 她的朋友出現了, 那是一位人類王國的王子。王子為了救她, 發誓成為她的騎士,將會永遠聽她彈琴,永遠陪伴她。

精靈就此活了下來。

——這是母親為他畫的繪本故事的開頭。

“你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征十郎。那個時候,你不該許下承諾。不管是對她而言,還是對你而言,這都不是最好的選擇。你還太小,還不明白責任的重量。”

在知道他跟她之間的那個約定後, 父親對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這是一個錯誤。

對於受過巨大身心創傷的人來說, 絕對不可以做的第一事項就是給與對方一個無法完成的承諾。

比如面對地震失去親人行蹤的人,安慰他他的親人一定沒事, 會回來的。那麽當他的親人確認去世的時候,他的精神就會遭受無法逆轉的崩潰,滑向比之前的失魂落魄更加危險的深淵之中。好心好意的安慰,帶來的卻不一定是好的結果。

與其給他一個虛假的盼頭,不如從一開始就讓他做好最壞的打算。人在遇到絕境的時候, 反而會產生走出來的勇氣。

那麽,類比到茉莉也身上,會怎麽樣呢?

讓她徹底接受自己的音樂會造成他人不幸的事實,然後在她真的快因為失去小提琴而活不下去的時候,產生生的渴望,最後走上沒有音樂也能活下去的路嗎?

這不是他能夠接受的未來。

這也絕對不是茉莉也想要的未來。

她是他遇到的第一個,無論怎樣追趕都無法企及的存在。

或許其他人很難理解這種感覺,但對於他來說,那就是一場刻苦銘心的相遇。

可能有人會覺得,小孩子哪來的那麽深刻的感情,再怎麽早慧也一樣。沒錯,曾經的他也確實從未思考過那麽覆雜的命題。直到悲劇的帷幕突兀地隔開了她的世界,在那一刻——

他感覺到了命運的殘酷,徹骨而絕望。

就像她抱著膝蓋縮在墻角,擡起頭來看他時,眼中空洞到即將寂滅的星光。

這不是應該屬於她的色彩。

她應該是明快的,爛漫的,時而舒緩,時而高揚,如春風,如夏雨。

在你覺得她就像是塊粘糕,甜得人發膩恨不得離她遠遠的時候,轉頭就看見她獨自一人站在高高的舞臺頂端,腳下仿佛踩著整個世界。在你覺得她遙不可及,耀眼得只能仰望時,她又會悄悄地藏在你背後,在你轉身的時候猛地蹦出來嚇你一跳。

那是只有他知道的茉莉也,會惡作劇的她,調皮搗蛋的她。跳脫到會因為打賭就趁風間老師午睡去剪他的眉毛,破天荒到敢在他不茍言笑的父親的下午茶裏撒芥末粉,僅僅因為他偶爾一次的晚歸被父親罵了一頓。

他不想讓這樣的她就那麽跟著她的琴一起死去。

與其面對那樣的未來,不如就一起錯下去。

黑木茉莉也是只屬於赤司征十郎的小提琴家。

這句話對於她來說,意味著他的存在是她繼續學習音樂的理由。因為失去了音樂,相當於失去了靈魂,這句話同樣意味著他的存在等同於她活下去的意義。對於她這樣的PTSD患者來說,在她精神最脆弱的時候給與她的承諾,會成為她這輩子無法擺脫的束縛。

那又怎麽樣呢?

不就是一輩子當她的聽(支)眾(柱)嗎?有什麽難的?

他有自信,不管是她還是她的琴音,都永遠不會膩。

這樣不就行了?

“你的承諾是否能夠完成,進行判斷的不是你,而是她。一輩子的時間還很漫長,一旦她的感情變質了,你就將面臨沒有正確答案的兩難選項。”

那本繪本還有這樣的後續:

隨著時間的推移,精靈對王子的感激之情慢慢沈澱,最終變為了愛戀之情。但王子卻早已有感情深厚的未婚妻——別國心地善良的公主。純潔的精靈無法破壞他們的感情,甚至無法將這份感情宣之於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王子跟公主結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誓言依舊,但解讀早已變質。

精靈最終沒能活過他們結婚的那一夜,帶著對王子的祝福,抱著琴死在了最愛的水塘邊。

——希望你們能夠有不一樣的結局。

By詩織。

在京都她病發的那一晚,父親久違的舊事重提。

多年後的他與當初早已不同,但不管怎樣,他的回答一如當年:

“我們不會走到那一步。”

他不會讓茉莉也和她的音樂一起死去,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在謹慎地保持距離。

她要活下去,就不能讓他成為她的唯一。

但因為這個承諾的緣故,他們之間的距離非常危險。原本純粹的欣賞和認同,朋友間的情誼被扭曲,變成現在這樣依存與被依存的關系。

同愛情相比,它寡淡無味又不起眼,沒有驚心動魄,沒有牽腸掛肚。但又必須一直存在,在她需要的時候,在她想起的時候,一伸手就能碰到。如同水之於魚,陽光之於草木。

當年是他出於私心許下的承諾,如今為了不讓她因此死去,卻又要親手撕裂這層羈絆。他自己重新成為一個純粹的聽眾,一個忠誠的朋友。茉莉也在親人朋友愛人的陪伴下,從那個痛苦的漩渦裏掙脫出來,再一次踏上舞臺。

這就是最完美的結局。

沒有誰會損失什麽,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的結局。

這就是這麽多年以來,赤司征十郎為之努力的全部。

所以當他得知那個奇怪的神明祝福的時候,大抵是慶幸的。神明不愧是神明,非常清楚對於她來說,現階段最需要的到底是什麽。

是緣。

親緣也好,情緣也罷,她需要的是與這世間斬不斷的牽系。

她需要的,是除了他以外的全部。

然而明知不應該幹擾,明知什麽才是更重要的事,他還是想方設法地掐斷了其他人對她的追求。以性格不合適為由,以感情不純粹為由,以動機不純為由,以她的安全為由等等等等,總之他找了能夠說服自己的所有借口去做這件事。

甚至直到將這個光環暫時轉移到上野愛理身上之後,他竟然還松了一口氣。

說一千道一萬,不過是不想放手罷了。

長達十年的陪伴,她早已習慣了跟他分享人生的每一件事,告訴他自己心裏的每一個秘密。同樣的,他也早就習慣了替她做各種各樣的決定,在她看向自己的時候握住她的手,替她遮風擋雨。

他喜歡茉莉也因為他而拒絕別人,喜歡她明明苦惱得不行卻還是不得不滿足他的要求時無奈的表情,喜歡她這樣對他毫無防備的模樣。

壓抑自己的欲望是一件很難受的事,不知不覺間,他總是一個不小心就沈溺於她因自己而改變的快感中,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茉莉也,我想看。”

等他理智回籠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茉莉也抓著被子的雙手在剎那間收緊後又松了下來,碧草如茵的雙眸有過一瞬間的慌亂,最終還是牢牢地映照出了他的影子。

“……好。”

這代表允許的話語就像是開啟了什麽奇怪的鎖扣,讓赤司一直緊繃著的那條涇渭分明的界線突然模糊了。理智在這一瞬間被欲望的汪洋淹沒,腦海中不該有的念頭此起彼伏地閃現。

畢竟只要他想,不管是什麽樣的要求,她都不會拒絕他。

不該有的念頭一起,頓時再也無法抑制,如燎原之火般瞬間席卷了他的腦海。什麽利弊,什麽得失,什麽目的,什麽需要,全都消失了,只有這個念頭無比清晰地不斷刷屏。

想要她,想要她全身心乃至靈魂都只屬於他一個人。

“茉莉也。”他們的距離這麽近,近得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重新擁她入懷。

“恩?”她習慣性地歪了歪頭,就像是主動蹭了蹭他的掌心。

“我的——”

一陣音樂聲突兀地響起。

赤司被驚醒的時候,兩人幾乎是鼻尖對鼻尖的狀態,他的右手正捧著茉莉也的側臉,左手撩起了她的裙擺,就快碰到她的大腿根部了。

他近乎狼狽地飛快收回了手,從床頭櫃上拿起了電話,面上波瀾不驚,內心驚濤駭浪。

自己在做什麽,還想繼續做什麽?

他引以為傲的意志力呢?

“赤司,赤司你在聽嗎?”

“嗯,我在聽,什麽事?”

來電者是綠間,似乎是因為他沒有預兆地離開學校,還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有出現而擔心。

在他講電話的過程中,茉莉也似乎終於意識到他們兩人的姿勢有非常非常大的問題,動作十分迅速地縮回了床的內側,窘迫地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蜷成了一個球。

赤司一邊講電話,一邊圍觀她整個人從納悶到震驚到絕望最後生無可戀的全過程,剛剛還在糾結的問題立馬就不存在了,滿腦子就覺得她有意思得不得了。茉莉也真是每時每刻都有不同的可愛,感覺就算看一整天也看不膩。

“那黑木同學現在好點了嗎?”聽到赤司解釋了來龍去脈,電話那頭理所當然地問。

而就是這個問題,讓他近乎被私欲支配的大腦再一次冷卻了下來。

這樣下去不行,他需要冷靜。

“恩,已經退燒了,再休息一兩天就沒事了。”

電話講到一半,由乃回來了,還拎了個茉莉也喜歡的西瓜。

赤司聽到開門的聲音,低頭看了眼手表,對綠間說:“時間還來得及,我現在就回去,你在部裏等我一下。恩,很快。好,那等下見。”

聽他說要走,茉莉也也不管尷不尷尬的問題了,掀開被子坐起來問:“要走嗎?”

“恩,部裏有急事需要我回去處理。”赤司系上領帶,整理了下襯衣的袖口,最後穿上校服外套,轉頭對她說:“我妻已經回來了,那我先走了。”

“呃,等——”

他突然風風火火的態度跟剛才大相徑庭,茉莉也急匆匆地穿上拖鞋追出去,想說的話太多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跟著他到大門口。

“要走了嗎,不吃點西瓜?”由乃也沒想到自己一回來赤司就要走,雖然她一百個無所謂。

“不了,部裏有事。”

等穿好了鞋子準備開門時,赤司才轉過身來對茉莉也說:“回屋去,門邊風大,你會著涼的。”

“你都要走了,還管我幹嘛?”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一點也不考慮她的心情。

看似抱怨,實為撒嬌。就算現在沒有發燒,但生病狀態下的茉莉也還是比平日裏要更粘人一點。

赤司發現自己的意志力今天狀態有點不太好,她一撒嬌,他就開始動搖。努力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沒能忍心就這麽直接走人。

這樣下去真的不行啊……在她的面前,他的抵抗力真的是一天比一天要弱。這麽算的話,她在這個學期轉校說不定是一件好事。

“抱歉,我——”

“不是說不會道歉的嗎?”

“?”

“只是突然想到你好像才說過,不管將來發生什麽都不會道歉的話。”他這個逞強耍帥放狠話的習慣完全沒變,想想還真是孩子氣。現在也是,發現這個自打臉後眼睛裏寫滿了懊惱,面上還要硬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真是又傻又可愛。

“算了,誰讓你總是這麽笨拙,我能怎麽辦呢,只能原諒你了。”

由乃:噗。

赤司:……

看他吃癟,茉莉也總算是氣順了。

“哼,不過原諒不代表不生氣!誰讓你說走就走,說去京都就去京都的!”她超幼稚地做了個大大的鬼臉,“笨蛋司,薄情司!”她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能憋半個月才噴他也是真不容易。

赤司面不改色地看了她半晌,反問道:“那你想怎麽樣呢?”

雖然是想撿回平時的威嚴,但不管怎麽努力,話裏的那股子無奈還是異常明顯。

不過茉莉也沒聽出來,專註於他話的內容的她一下子就噎住了。

問她想怎麽辦,她能怎麽辦?她也很絕望啊!

征君為了照顧她,在上學日陪了她一整個下午,現在部裏有事需要他,她能攔著嗎?不能。

京都的洛山是籃球強校,偏差值又那麽高,更重要的是離家遠的話,他也不用天天回家跟征臣叔叔冷戰了。她能昧著良心說不要去嗎?不能。

她現在沒發燒,腦子還在正常運轉,所以根本不可能像迷糊狀態那樣說些不顧現實的話。

腦海中一片空白地瞪了他幾秒鐘後,茉莉也自暴自棄地跑去廚房,從冰箱裏拿了一罐自己每天都在喝的兒童加鈣草莓牛奶往他手裏一塞,雙手抱胸別開腦袋氣呼呼地說:

“好了你可以走了!”

看著牛奶外包裝上顯眼的“喝牛奶,長高高”標語,要不是這牛奶是萬年小矮子茉莉也拿給他的,赤司簡直覺得這惡意都要溢出來了。很顯然,在一旁看戲的由乃就是這麽想的,看她笑得儀態全無就差捶桌了。

但正因為這是茉莉也拿過來的,赤司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她可愛得不得了,都快要壓抑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謝謝,我會喝完的。”他擡手將她額前的碎發撩到耳後掛好,手臂落下後十分順手地在她的腰間向上一攬,在茉莉也順著力道擡頭的時候她的臉頰上輕吻了一下。

做完這自然而然的動作之後,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快要對自己的意志力絕望的赤司覺得真的不能繼續待了,於是飛快地打開門轉身就走。

“那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這一連串的行動,用落荒而逃來形容大抵是最為貼切的了。可惜房間裏另外兩人都被他突然的舉動嚇到了,沒人註意到他的異常。

等赤司走了好一會兒了,玄關裏被雷劈了一樣的茉莉也才轉過身來,一臉驚悚地摸著自己剛剛被親的地方,求救式地問:“由乃,征君怎麽突然開始用西式禮節了?”

同樣被雷劈的由乃完美地控制了自己的表情,風輕雲淡地笑著解釋說:“大概是因為最近有部很流行的美劇吧,他不知不覺就被影響了。”

“這樣啊,嚇我一跳。”

茉莉也是放心了,一臉幸福地啃起了西瓜。

由乃沒有她那麽心大,赤司這一來一回之間的變化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家夥,看來要頂不住了。

算了,該說他能頂這麽久也不容易嗎?

真令人同情。

作者有話要說:  仆赤:我意志堅定如鐵。

茉莉也:0 0?

仆赤:……就抱一下,就一下。

俺赤:呵呵。

由乃:真可憐。哈哈哈哈……

作者:我還是讓他帥了半章的,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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